“一切都是从我第一次遗精开始的。“
这是王朔小说《橡皮人》里的第一句，异常生猛。
据说最开始被编辑一道杠给划掉了，后来，又被马未都先斩后奏，印刷前偷偷加了回去。
这些生猛的描述的确很有市场，书卖得火爆。也顺带模糊证明了一点：
大众对青春期的特定印象，除了明媚青涩之外，大概率还有爆棚的荷尔蒙、暧昧的价值观，以及一些不那么纯情、甚至残酷的复杂情绪。
01残酷的不是青春，是成长
放到文艺片里，青春的狗血印象就更加明显了。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匆匆那年》、《同桌的你》，一系列青春文艺片，因为片里充斥的激素、撕咬、流产、背叛情节，手拉手站在了豆瓣5、6分档，多少被钉在了烂片的耻辱柱上。
甚至是咱冯导写六七十年代青春的《芳华》，除了白花花的大长腿很养眼外，有关青春的故事，都不太美好。
我一度不明白，为何文艺作品总要将青春撕碎给人看，是哗众取宠求票房，还是想提醒些什么？
直到看完小说《我的天》，才隐约明白，有些话，的确不好直言，喧闹情节遮掩下的东西，你得自己悟。
《我的天》是一本“悟”的好素材。
这是本男性视角出发的观察日记，日记体的小说，极大满足了人的窥私欲。
作者子日山，资料不多，和小说透露出来的气质相似，颇有点神秘感。
主角大疆，是个贫穷又缺爱的帅哥，他记下了自己大学期间几百个日日夜夜的生活与改变，不避龌龊。
当内心摊开，真相便无处可藏。
情感从来都只是辅料，成长才是彻头彻尾的主角。
成长是个中性词，代表变化，不代表进步。
青春刚刚好就悬在一个转折点上。长成了，叫励志；长歪了，就叫残酷。
更残酷的是，谁能“长成”，谁会“长歪”，大都有迹可循，并不如我们想象中自由。
与其探究我们的青春到底失去了什么，不如看看，我们到底被强塞了些什么。
02等我们明白过来时，成长的起点就已经被设计好了
每个百*不侵的人，都曾无药可救过。
主角大疆，就是个百*不侵的人。
与集体生活若即若离、争执一发生就尿遁；不与人交恶，别人的评价也伤不了他。
和人暧昧游刃有余，却也门儿清的跟人讲明白——我不会付出真感情，您进出随意。
“我就不愿意多做事，几件重要的事就行了，几个大景观看看就行了，一个爱情搞搞就行了，活到一定深度就行了。“
他像个出世的老僧，始终站在舞台之外旁观。
除了在面对父母的时候。
每当提起父母，他就出离愤怒，用词都是“狗男女”，话语如同机关枪一般打出来，没有标点符号。
这又是一个原生家庭之殇。
父母离异各自组成家庭，与他的关联只剩下单双月分别打钱。14岁那年，他就成了事实上的孤儿，日子混得差点没能活下去。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可发生在个体身上的时候，痛苦丝毫不会因为老套，就减少一丁点。
从一个阳光少年，沦落为“活着即目的“的颓丧青年，大疆有的选么？
看似他可以选择更积极地面对，可实际上，父母的态度、现有的物质条件、成长的环境，一切都是定数。
事实往往就是，当我们明白过来时，自己就已经被设计好了。
在巨变下，不靠外力的自救，无异于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坑里拔出来，该多难？
大疆还是有一点运气的，他遇到了一位点醒他的老师，于是在最后时刻拼了一把，考上了大学。
我从不愿意把生活不幸归结为原生家庭的问题，可无法否认的是，原生家庭一定会为人镀上一层底色。
成长的底色，我们是没得选的，这层底色铺就的未来，也就有了边界。
当你的出厂设置是时，如果遇上了想要的高配游戏，那要么安不上，要么带不动，一定会发生问题。
03人人都会趋于自我补完，可没人知道修补自身的，是珍珠还是鱼目
好在，人人都趋于自我补完，这是一种本能。
大疆的天赋异禀是帅，于是很自然的，这枚飘在空中的风筝，把风筝线的另一头递到了女人手上。
一开始，他的确或多或少得到了慰藉，还多了一些好习惯，比如去自习室看书。这个过程中，他甚至理解了父母，称呼从“狗男女”变成了“我的爸妈”。
他开始想，“我要改变，要向这个世界提出我自己的要求。”
可说实话，大疆的女人缘真差。他总遇不到正常的好女人。
而从向好到急转直下，一两次打碎尊严就足够了。
如果说被动交往的女友张颜的背叛，像小刀一样割伤了他的自尊，那他主动追求的覃婉婷带来的冲击，就犹如抡起一把大锤，彻底把他砸回深渊。
好巧不巧，都与钱和地位有关。
尤其是覃婉婷，“星期四“女孩的生活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于是，他扭曲地决定：“这是一个蒸汽腾腾的世界，我要做主人而不是做奴隶。”
这真是一次惨烈的入世。
当人一旦放弃尊严，无论做出多么惊人的举动，都不足为奇。
这也正是悲剧的开始。
《圆桌派》里曾有一期，讨论一个人的价值观到底是由什么决定的。答案可以总结为，从那些与你密切相关的人或物里来。
若爱读书，那便被书影响；若更靠近某些人，便被这些人的观点和行为影响。
这是成长中无法避免的陷阱。
你我的模样，不知不觉中，就被别人决定了。
就好像，你以为正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向前行，谁知道半途上就被人拉了闸换了道。
偏偏还不知道前路是好是坏。
而那个拉闸人的优劣，总是一眼难辩。总要处上一处，才知道自己到底遇上了珍珠，还是鱼目。
可惜试错成本太高，一个错误的拐点，也许就导向了一个难以拯救的未来。
04盛世是场鸿门宴，谁也没法摆脱时代带给他的东西
曾看过一个触目惊心的短片，叫《号》。
片子讲述了一个杯子人的世界。每个杯子人都必须排着队，等待被大一号的杯子人灌满。
一旦被灌满，他们立刻变成一模一样的大号杯子。
眼里没有光，毫无区别的麻木着走开。
号对这一切感到恐惧，他不断反抗挣扎，可最后还是被灌满了。
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他变成了比原来的“执法者“更大一号的杯子人。
变强大的他，先是暴怒碾碎了无辜的杯子人，再倒空原来的执法者，染上自己的颜色。
最后，它凶神恶煞地成为制定规则的那个人，开始了新的轮回。
毛骨悚然。
每个人都被时代灌输着，弱小时无处可逃，麻木是常态；
而强大时，它还是逃不开。反而成了原先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拥护着原先最痛恨的规则。
《我的天》里最残酷的一点，不是大疆发现了背叛，而是在那之后，他也开始利用、口是心非、主动活成了面目不清的样子。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掉进了时代的陷阱里。
大疆的选择，实际上有迹可循，感情遭遇背叛，只是一个导火索。不断渗透到他思想中的那些观念，才是关键。
小说里，大家还普遍用信联系，而覃婉婷有一个稀罕的手提电话。我猜，作者描写的是90年代。
那时候，互联网崭露头角还没多久，马云大概还没想到自己能把触角覆盖到如今的规模。
那是一个变革的时代，经济快速崛起伴随着下岗潮，有野心的人都在拼一个前程广阔。
正如书里描写的，大疆做兼职卖成功学的书，一度特别受欢迎。
激昂的时代里，努力改写命运是主旋律。一如当年美国人怀揣着美国梦的时候。
可发展也往往伴随着暧昧的价值边界，有人挥汗如雨，就有人钻营捷径。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90年代的陷阱，我会觉得，是“投机”。
一直缺钱的大疆，在被洗刷了自尊之后，也被教会了投机的方法，加入到这个投机大*里。
他终究没能走出自己的路。
让人难过的是，大疆有的不是野心，动摇他的，不过是同学口中一句无心的：
追到市长的女儿，下半辈子就能无忧无虑了。
卖掉自尊，求一个“无忧无虑“，多像个冷笑话。
我们的所有经历，都在不断雕刻着自己的样子。运气不好如大疆，没有遇到好手。
盛世是场鸿门宴，谁也无法摆脱时代带给他的东西。
就如《芳华》，副司令的儿子娶了*长的女儿，哪怕他更动心的是另一位普通姑娘。这是70年代无法突破的门第和阶层。
就如《致青春》，商人家的儿子最后还是娶了校长的女儿，有没有投机的成分，实在难定论。
可我曾亲耳听到一个男孩出轨的理由，他说，如果攀上那根高枝，他可以少奋斗至少5年。
成长，残酷如斯。
05至少后来，我们还拥有选择的权力
可我终究不是个决定论的信仰者。我相信，作者也一样。
所以，他最后给大疆的归宿，是死亡。
大疆必须死，就像福楼拜说他笔下的包法利夫人必须死一样。
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
如果一定要坚信些什么，那我宁愿相信，我们始终拥有选择。至少，我们可以选择拒绝。
值得庆幸的是，当下的时代，选择的自由空前大。
而青春，的确应该是个美好的词汇。
因为它的开端，正是从有的选开始。
.文
李小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