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但当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
这次是王勇挑头要出来的。王勇向来都是跟着大伙玩,很少主动提出要干什么。所以不禁不让人重视起来。
天都这么黑了,干嘛还出来?张明隔着窗户问外面的王勇,说着他还环顾了身后自己的房间,希望找到个闹钟什么,但没有。张家很穷。
出来就知道了。王勇说。
李健呢?张明问完就后悔了,因为他隐隐绰绰看见李健正靠在窗外的一棵树上抽烟,红色的烟头对着他忽明忽暗,与眨眼无异。所以他改口道,我弟弟呢,要不要叫他?
王勇说,废话。
此时张明的弟弟张亮就在前者身后的床上。因为穷,兄弟二人共用一个房间,共用一张床。一人一头,夜里还互相抢被子。看起来张亮就像意识到之后会有什么事要发生那样,他比平时提前上床睡觉,希望躲过这件事。但他并没有睡着,而且也听清了哥哥和王勇的话。他使劲闭上眼睛,希望以此强调自己睡得很死,但还是被从窗户外跳进来的王勇一把掀开了被子。
在他们四个人中,张明年龄最大,李健次之,王勇第三,张亮垫底。而如果按身高来排的话,先后为王勇、张明、李健和张亮。按在校学习成绩排名,则又为张亮、王勇、张明和李健。但这些排名都没什么用,他们更看重的是谁更有力气,也就是谁更有胆打起架来更狠,这有以前的实战经验可以作参照。而这一点,长期以来,大家都是跟着李健混,遇见麻烦事,也都是李健出头教训对方一顿,其他三人几乎没有动过手,至多是对方被李健打翻在地后,大家趁机上去踹上一脚。所以在这方面,第一是李健这没问题,其后的排名则是模糊的。
他们在村道上集中后,王勇才说他今天为什么要出来。起因是他爸爸今天喝酒回来后再次找他的茬。说他如果再不好好念书,就回来种地。这种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他爸爸不喝酒也说过,王勇也不会听进去。问题是今天下午在学校的时候,物理老师刚刚当着全班的面表扬过王勇,说他进步很大,居然在测验考试中考了94,甚至超过了物理老师看好的那几位在班上品学兼优名列前茅的家伙。王勇说,李健可以作证。他们是同班。不过李健说他不作证,因为他今天下午根本就没有上物理课。好吧,王勇认为即便李健没上物理课,但他本人在物理这门学科上有目共睹的进步和他爸爸无事生非的嘲弄之间存在的巨大矛盾让他很不好受,所以他顶撞了他爸爸。这是头一回,他爸爸也很不好受。后者先是被这破天荒的顶撞弄得手足无措,然后才明白过来,操起靠在门后的扁担叫嚣着要打死王勇(及时被王勇妈妈拦腰抱住),王勇只好逃出了家门。
四人被王勇的絮叨弄得哈欠连天。张明叫他别说了。干嘛,我们这深更半夜的跑出来干嘛?张亮哈欠打得最勤,他说再不说干嘛,他就回家继续睡觉了。王勇显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主动叫大家出来过,也有可能他仅仅是想把刚才那番话倾诉一下,至此大家确实可以散了。所以众人还是照例看着李健。
李锋、王勇和张家兄弟,作为葫芦乡塘村大队第五小组村民口中戏称的“四人帮”,至今人们提起来仍是摇头苦笑。在他们看来,这四个小子从学会走路起,就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实为村中祸害。他们夏天出来偷人家田里的*瓜和西瓜,冬天出来偷人家晾晒在屋檐下的咸鱼和腊肉。有一次,他们还从村办铁铸厂的仓库里偷来了一捆八号铁丝,足足有一两百斤重。四个小家伙几乎花了半夜时间才将这捆铁丝抬回了家。就放在张明张亮兄弟俩的床肚子底下。放在张家是合适的。王勇的爸爸是个酒*和假正经,不定会对这起涉及儿子的盗窃事件向铁铸厂乃至公安举报呢。李锋家也不行。李锋的爸爸是塘村小学的老师,教过他们所有人。包括李锋本人在内,都有点怕这个只知道下了班就换身脏衣服下地干活的沉默寡言的小学老师,虽然现在四个人都已经上了初中,虽然李健的爸爸去年刚刚癌症死掉。或者与死掉有关,他们更加怕他了。张家兄弟在四个人中已算两股,此其一,其二是张家兄弟的爸爸丝毫不介意把这捆铁丝藏在自己家。在其后漫长的日子里,这捆铁丝不仅满足四个人做弹弓、火辣枪、麻杆枪、弓箭和鱼叉的童年和少年需求,而且也为张家的丝瓜架、晾衣架以及其他该使用铁丝的地方做出了重要贡献。很多年后,也就是四个人不再需要铁丝制作玩具的时候,那捆铁丝还没有用完。这时候,考虑到张明张亮渐渐长大,他们的爸爸才突然觉得自家是村里最后一幢土坯房毕竟是件丢脸的事,他终于愿意掏出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买来了砖瓦等建筑材料,要给儿子盖砖瓦房。这时候他居然还想到了儿子床肚子底下那捆铁丝,说不定也能算得上盖房子用的建筑材料呢。不过,当他在儿子的引领下查看那捆铁丝的时候,发现它们已经在长了青苔的泥地上锈迹斑斑,近乎腐烂。张父为此还扼腕长叹了一声。
他们用弹弓和弓箭射杀过邻居家的下蛋老母鸡,更以射杀被本村母狗从别的村子勾引而来的公狗为乐。如果不是箭法不好,以及铁丝本身不够沉重和坚硬,他们可能会弄出人命。村里有个叫福子的老光棍,也不爱种地,以搞鱼摸虾为业。有一次他正潜水在王勇家门前的水塘里摸河蚌,搅出了很大很浑浊的水花。而王勇记得,去年春天他看到过一条足足有棒槌那么的长的黑鱼浮在水草中扑籽,当时他苦于没有一柄鱼叉。现在,他有了用八号铁丝做的鱼叉,也有了箭。他先是将鱼叉投向那片水花,紧接着还弯弓搭箭射了过去,均没有命中福子。但福子据此不依不饶,好不一番搅扰,要求王勇的爸爸赔他精神损失费。王勇的爸爸有家有口的人,跟光棍汉扯不清,烦不胜烦,最后还是王勇找到李锋,李锋跑到福子家晓之以理才使此事平息。按理说,李锋当时也就一小孩,何以能制服一个成年汉子?他是这么跟王勇和张家兄弟说的:我没吵醒他,他那破门也没锁。我直接走了进去,看到他躺在床上,打呼打得叫人想吐,就像浓鼻涕塞住了喉咙管似的。不过他家的老鼠可能是习惯了,照样在他床头柜上那个空碗里找着什么。大概是看到我不认识,那个老鼠才跑不见了。我走到他床前,坐在他旁边,床往下一沉,他仍然没醒。我就等他醒来,后来他就醒了。我用我们那个八号铁丝做的箭指着他颈子,我说你要是再瞎搞,我就现在戳死你。他就说他再不瞎搞了。
李健说,不如去把他姐夫那把气枪要来,打鸟。他们都玩过那把气枪,李健姐夫曾经带来并在他们面前炫耀过。也曾经带着这四个人晚上拿着手电筒打过鸟。小树林和竹林里都有鸟,它们站着睡觉,站在枝子上。人站在下面,你可以用电筒直接照射到它们肥嘟嘟的屁股,只要你不碰树,不惊动它们,将枪管伸上去,顶着它们的屁股开枪都可以。但上回,都是李健姐夫开枪,只叫它们用电筒照鸟屁股和在地上找被打死的鸟。亲自开枪打鸟,对四个人来说,不能说没有诱惑力。张明首先说好呀好呀。王勇有点犹豫,但也只是片刻,他觉得他爸爸刚把他打出来,大概正在家里生闷气,过会儿酒劲上来,他才会上床睡觉。届时自己再回家比较好。只有张亮觉得李健姐夫家太远,再说明天还要上学呢。李健就说,那你可以不来,我们走。说着他领着张明和王勇就走了。这句话刺激了张亮,他也跟了上去。
从塘村到李健姐夫家所在的下坝村有两条路。一条是他们从村道上拐上石子大马路,然后沿着马路走就能走到,只是很远;另一条近道是从他们村子抄过那个被葫芦乡人誉为“棺材窝子”的坟茔滩。两相比较,走棺材窝子要节省一半时间。没有商量,李健走在前面,他选的是近道,其他人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棺材窝子他们很熟,那里埋了成千上万个死人,他们的爷爷奶奶和其他死掉的亲人(诸如李健的爸爸)都埋在那儿,每年清明冬至总要来上坟的,甚至可以说,一些课堂上没有学过的汉字(诸如考妣孺人之类),他们也是在这里学会并领悟的。可能跟死尸有关,棺材窝子里树木丛生,树下还尽是些绿油油的野菜和色彩鲜艳的菌类。此外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三角塘,因是棺材窝子,目前还没有被人承包,鱼虾也傻得不得了,任人捞。对于塘村大队第五小组的村民来说,棺材窝子简直就像他们生产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家里麦秆稻秸烧完了,他们就到这里来砍柴。打猪草、割秧草,这里也是首选之地。农闲时分,为了改善伙食,老少爷们还喜欢扛着各式捕捞工具到三角塘里来。李健他们四人对此都不陌生,但深更半夜从棺材窝子走,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所以,李健回家不仅拿了电筒,而且也把弓箭带上了,并人手塞了一把镰刀。他说,假如真遇到*,他们又总是听说*喜欢掐人,那样的话,他们就不得不跟*干。
十多年后,张亮跟他当时追求的姑娘也曾经介绍过棺材窝子。他除了说了上述的情形,还添油加醋地展开了想象。他说,他总觉得埋在棺材窝子里的人形成了另外一个村子,与活人的村子不同的是:一,老龄化严重,只有少数年轻人(殉情、车祸等)和更少数的儿童(溺水、触电等),还有婴儿(难产或被重男轻女的祖母活活掐死)。二,因为是老年社会,所以他们不劳动,活着的子孙会烧钱给他们花(至于怎么花钱,不知)。三,和人白天干活晚上睡觉相反,他们只在夜里出来活动。因为不劳动,他们无所事事。他们喜欢有月亮的夜晚,这样他们就会从坟里冒出来坐在自己的坟头上晒月亮。当然,和活着时候差不多,他们也爱串门子。而和活着不同的又是,他们穿得极其干净体面,都是当初入殓时的衣裳。这使他们串门子更像走远房亲戚。张亮甚至还记得他奶奶入殓时穿的是一双圆口黑布鞋。那双布鞋很小,因为奶奶是小脚,加上白袜子,张亮简直认为奶奶走路应该跟一只大狸猫相似,不会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何况她此时已是*。
张明比张亮大两岁,他记得爷爷有一个半导体。爷爷活着的时候爱听广播书场,死的时候留下话来,一定要把他那半导体放进棺材。张家穷,就这么一个半导体。当时张明想偷偷藏起来自己用,结果入殓的时候,他还是看见那个半导体被他爸爸放进了棺材。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对他爸爸乃至这个家绝望了。发誓自己一定要买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半导体。可惜爷爷死后这些年里,他家仍然穷,仍然没有半导体。所以在棺材窝子,经过爷爷的坟前的时候,张明仍然愤愤不平地说了这么件事。王勇就说,有本事你把你爷爷的坟刨了,把那个半导体拿出来。张明和张亮只好异口同声地骂王勇一句脏话。
他们并没有遇到*,但在经过三角塘那个用两根树干搭就的桥上时,月亮突然出来了,水塘上方波光粼粼,倒映着此起彼伏的坟丘,其实挺美,但他们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水面上漂浮着几块黑影,就像几个人趴在水面上睡觉将肥厚的背部故意露出来那样。就算是死人又有什么可怕的?李健要求大家别怕。他们定了定神,才在李健的命令下找了一根不知谁扔在水塘岸边的竹竿将那些黑影拨到了岸边。哪里是人,只是一些破衣裳而已。这些破衣裳赋予了他们一些争论。李健和张亮认为就是人家不要了随手扔的,王勇和张明则认为跟死人有关。但王勇和张明之间也发生了分歧。张明认为衣裳是棺材窝子里死人的,被人刨了坟扒了衣裳,或者干脆就是移坟时,人烂了而衣服没烂,也只好扔掉。王勇则认为这些破衣裳有可能是有人到三角塘里来摸鱼,比如老光棍福子,人死了,被鱼吃了,衣服漂上来了。难道最近福子不是消失了吗?王勇反问我们。确实,他们好久没看到福子了。
争论使他们不再害怕,还人声嘈杂地经过了整片棺材窝子,踏上了下坝村的地界,不知不觉就到了李健的姐夫家。当然,首先知道他们来的是下坝村的那些狗,它们跟他们不熟。而李健姐夫家的狗就像这个村子狗的领袖,叫声最为响亮。让人高兴的是,姐夫在外面打麻将没回,只有李健姐姐在家。姐姐见他们深夜来访,感到相当恐惧。如果他们不赶紧表明来意,她可能会觉得自己娘家又有什么人突然死了呢。之前李健爸爸死掉那次就是先是整个村子的狗叫,然后自家的狗狂叫,紧接着就是有人敲门,只是那次来报丧的是李健的叔叔罢了。当获知他们只是想玩一玩气枪,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并对自己的弟弟愤怒起来。她的弟弟和另外三个小家伙,这些年来恶名在外,谁知道他们拿到枪会干什么呢,故而不愿意半夜将一把枪借给弟弟和他的同伴们,任四人怎么哀求也无济于事。不过李健知道姐夫的枪藏在什么地方,在他们哀求姐姐的时候,李健借撒尿的机会脱身去找到了枪,然后他站在外面喊其他三个人出去。至此,姐姐也没发现李健偷走了枪。在黑暗中,李健冲站在门框上目送我们的姐姐说:有种你以后别回家。
气枪终于使大家精神为之一振。他们没有按原路返回,另一条回村子的路更漫长,也意味着会出现更多的小树林和竹林。刚开始他们还非常谨慎,担心动静太大村民会跑出来宣称他们打死的鸟是前者家里的。后来他们发现这是多虑了,一个妇女确实从家里探出头来看了看他们,就快速地缩了回去,就像他们的枪口正瞄准她那颗硕大的脑袋似的。他们收获颇丰,一些鸟死于睡梦之中,另外一些则呼啦啦飞去,注定一夜无眠,累死在逃难之中。他们对鸟的认识也仅局限于鸽子、麻雀、喜鹊和乌鸦,而他们拎着的却种类繁多,因为不认识,至今无法记录。
比如麻雀,王勇后来跟儿子说,麻雀很小,一枪下去,往往就被打碎了,就算拎回去拔毛去屎,也没有多少肉可以吃。所以,不要打麻雀,麻雀是益鸟,专门帮助庄稼吃虫子。他儿子对此不以为然,其理由是,他现在也到了他爸爸当年的年龄了,而且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遗精,却连气枪也没见过。他甚至没有置身过夜色中的树林和竹林。王勇觉得儿子所言不假,并陷入了沉思。
让王勇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当年的营养状况比起儿子可差多了,竟然也学会了遗精。这怎么回事?不科学啊。不仅如此,听声音,李健和张明也变了声,他们开始对女同学和教音乐的那个年轻女教师产生了仇恨。张亮变声是隔年之后的事。
所以到了后来,对待打鸟这件事,除了张亮还保持着激情,其他三个人都有点烦了。王勇说,不如大家先歇一会儿,烤只鸽子吃吃?于是他们在河岸边清理一只鸽子,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很难把鸽子的毛拔干净。张明见大家费劲的样子,他另辟蹊径,借着篝火用镰刀削鸽子,他希望能够像削丝瓜皮那样把鸽子削成一坨干净的肉。这也是徒劳的,而且张明的手指被自己削掉了一块皮肉。虽然疼得哇哇乱叫,张明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最后他们只好将那只血肉淋漓的鸽子直接架在火上烤,鸽子(也许还包括张明手上那块皮肉)迅速地萎缩成一小块黑炭。他们轮流咬了口那块黑炭,说不出什么滋味来。总之一点也不好吃。这让他们怀疑起这些鸟都不会好吃,无论是烤还是红烧。基于此,他们也开始自我怀疑起来。这都是在干嘛?难道他们真的想吃鸟肉?王勇一怒之下还将满满一网兜的鸟扔在了地上,并跳起来猛踩。很快,那些鸟就变成了一层紧贴地面的肉泥。此举没有遭到李健和张明的反对,二人甚至还笑出了声,只有张亮非常生气,这些鸟有一大部分是他打下来的。他骂王勇,王勇则回敬,互相要操对方仍然健在的妈妈,一来二去,不免发生你推我搡。张明也只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看着。后来王勇说,不看你是你哥哥的弟弟,我早就弄死你了。闻听此言,张亮这才瘪了瘪嘴,哭出了声音。
好了好了,李健率先站了起来说,我们走吧。
出于某种习惯,他们还是沿着人家的墙根走。墙根下或许存在着对他们有用的东西。比如王勇找到的一块铁砧,他说他爸爸会喜欢。李健则拎走了一个石锁,表示它有助于自己力气的增长。张明因为手指有刀伤,腾不出手来拿他想要的一袋靠墙摆放的土豆,因为还沉浸在之前的气愤中,弟弟张亮则借口帮助李健拿枪而坚决不愿意将那袋土豆搭到自己或哥哥的肩上。然后他们就来到了靠近桥头的那户人家。
月亮正在他们头顶,圆缺情况他们不会关心,而对于公历和农历这两套历法,更是让人头疼。总之,因为没有手表,至今他们也难以确定当时的准确时间。在张亮的记忆中,大多数人家的窗口都黑了,只有这家的窗口还有光。当年的农民还不太习惯使用窗帘,因为天热,甚至连窗户也没关。所以他们可以直接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个男的正压着一个女的在搞。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和他们四人长大后所干的一样,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干的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个画面。他们太喜欢这个画面了,凝神屏息趴在窗外看了许久。床上的男女也似乎分外享受,并没有发现窗外有人。直到后来,一切才在那男的啊哟一声中骤然停止。张亮冲那男的开了一枪。没人知道那一枪打到他哪儿,四个人疯了似的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跑在最前面的是张亮。他一边跑一边再次哭出了声。他在心里大声疾呼:我本来已经睡觉了,我根本就不愿意出来,我就知道今天晚上出来没什么好事,果然,它发生了。
曹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