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性教育一直是一个很尴尬的话题。家庭和学校都觉着很有必要认真对待，但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做，都指望对方去做。于是很多孩子都掉进这个人生必经的“坑”里......年2月23日，新冠病*肺炎，湖北，武汉，全国疫情发展到最高峰，刚开始有下降趋势......医院的病号还是很少，我们在诊室里全副武装（其实就是穿戴一次性帽子口罩手术衣）等着病号。半天也就十来个，多数是早孕的（意外怀孕不想要的）、晚孕要分娩的、还有宫外孕等急症。叫了一个病号，是做妇科超声检查。进来两个女的，一般高，都带着口罩分不清年龄，看穿着像一老一嫩。“你快点快点，躺下，别磨蹭，大夫都等着你呢！”年龄大的要推小的，小的闪开，不情愿地自己躺倒床上。应该是母女俩，疫情期间谁会陪别人看病！女孩双手无所适从，下意识地放在肚子上护着，妈妈不耐烦地推开她手快速地解她腰带。“怎么不好？哪里不舒服？”我拿起探头扫查，盯着超声显示屏，“咦？怀孕了？几个月了？”女孩或许听见了，内心震动，但表面无动于衷。妈妈似没听见，凑过来看我的屏幕，“大夫，怎么样？有事吗？”我一边扫查一边问：“你是妈妈？孩子多大了？”“15岁，我是她妈妈。有事吗？有什么事吗？”妈妈急得弯过腰来，恨不能把脸贴上屏幕，但她看不懂。这个事不可能隐瞒妈妈的，我说：“孩子怀孕了，都四五个月了吧。”“怀孕了？”妈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地伸手去戳女孩的头，恨恨地说：“你还说没有！你还说没有！我和你爸问了你多少遍......”女孩用胳膊手捂脸抱头，向里侧身弓背屈腿保护自己。没法检查了，我悬空探头，等着，冷静地对妈妈说：“你先出去一下好吧？等我检查完你再进来。”妈妈不情愿但还是气哼哼地出去了。我一边测量胎儿大小，一边问女孩，上几年级了？有无男朋友、性生活，末次月经等情况。我停下探头，看着女孩：“说实话好吗？这关系到你后面的治疗，你不希望这个年龄就当妈妈吧？”女孩老实地点头回答，上高一，有过男朋友，但现在散了；有过一次性生活，他大老远地跑过来，所以......说到这里，她猛地坐起来看看我脸又看着屏幕；“真的会怀孕吗？只有一次，做了保护的呀！”女孩努力往前回忆，“我在家里一直玩得挺好呀，没什么不好呀？”“你想有什么不好呢？难受得死去活来？有些人怀孕了连早孕反应都没有。”我示意她躺下，继续检查，女孩停经到现在5个多月，跟超声测量胎儿大小相符。“你妈不知道是吧？她会打你吗？”“她会骂我。”女孩似乎确信她妈不会打她。我在想如果是我的女儿，我会不会打她。“骂你是轻的，你知道这个事有多严重吗？你打算把它生下来喂奶养它吗？学校知道了怎么办？老师同学知道了怎么办？亲朋好友邻居知道了怎么办？你妈她也是着急心疼你，回去好好跟你妈承认错误，以后什么事都不能瞒着妈妈，要跟妈妈说，别再出这种事了。”想到自己的女儿也会长到这么青涩懵懂的年龄，我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还有，你确定那个人爱你吗？他是你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吗？你就......他是将来能和你组建家庭婚姻的那一个吗？在你不确定的时候不能这么随便付出的，懂吗？这么长时间不来月经你不自己想想什么原因？”“我月经不是很准，其实一直在家里吃益母草调理。”女孩嘟囔着，无辜的大眼一直在想前面的事情，这时似乎开始理解这个事对她意味着什么。“阿姨，那我下一步怎么办？多长时间能好？耽误我上学吗？”“你还想上学吗？下一步很麻烦，你要去找妇产科大夫，然后住院，流产，坐月子......”“我当然要上学！还得坐月子？多长时间？耽误我上学吗？”“疫情还没结束，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学吧。你知道生孩子坐月子吗？你现在怀孕5个多月，再下去4个多月不就是正常生孩子了吗？不管是正常生孩子还是小流产，都很伤身体的，你知道吗？有多少女孩年少无知，频繁流产，到最后真正结婚想生孩子了，发现再也怀不上孕了，或者怀上了做试管婴儿了，也坐不住胎总是流产，最后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想起有个叫洋洋的女孩，好心地又“补刀”几句，不想她成为洋洋第二。做完检查了，她妈妈也在外面待不住了，推门进来，确定孩子已怀孕5个多月，恨得咬牙切齿又狠狠戳孩子额头：“你，你还死不承认！我和你爸问过你多少遍，你说问过你多少遍？你都----你要把我和你爸给气死啊？！”妈妈气得哭出来，都流泪了。“你出去吧，我跟你妈妈说几句。”我认真地看着妈妈的脸，“心里不好受，是吧？接受不了，落谁头上谁都接受不了，要是我闺女这样，我也接受不了。”妈妈眼泪又涌出来，“你说这个熊孩子！我和他爸爸一直问一直问，她就不说实话，她早说了早来看不就......”“她也是不懂啊！你跟她科普过性知识吗？你没有吧，学校肯定也没有，那她去哪里懂？青春期肯定又冲动又好奇，你女儿又长得这么漂亮......你反过来想想就好了，亏了她现在只是5个月，还不算太大，要是怀孕9个月10个月，甚至给你生下个孩子来抱回家，你怎么办？谁都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发生了，怎么办呢？只能好好地处理。我提醒你一句，这个年龄的孩子，别看表面满不在乎，其实内心很敏感，自尊心很强的，你说她懂吧她啥都不懂，你说她不懂吧她啥都做得出来。真的有过这样的悲剧，家长做得太极端了，最后把孩子逼上了绝路，就死给你看看，然后一个家庭就毁了。所以要处理好，别因为这个事嫌弃孩子，好好地赔她流完产，给她补养补养身子，不要落下妇科病什么的。这个事的影响现在孩子还感觉不到，等她经历过后她会吸取教训的，人生不就是这样踉踉跄跄磕磕绊绊走过来的吗？让孩子通过这个事，感觉到家的温暖，父母是可信赖的，是一心为她好的。以后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她会说实话的，她会长记性的，关键是这一次你们要处理好。”妈妈应该是听进去了，使劲地点头，接过超声报告单出去了。我的医助长舒口气，说：“哎呀，女孩子就是让人操心啊！你说俺那闺女10岁了，怎样给她（性）教育呢？你跟她说不能跟男孩子单独一块玩，她会好奇呀，为什么呀？和男孩子玩有什么不好呀？你越禁止她越想知道。拿本书给她讲？你不讲她还不知道这些呢，你一讲她反而来了兴趣......反正我是不知道怎样教育这块。”“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教育，这个事真的很难，不是书本上说的那样简单。别看我跟别人说的一套一套的，真到了自己闺女那里，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说，该什么时候跟她说。”医助说：“你女儿才三岁，还早着呢！”是呀，才三岁，还早着呢。那么只有静待花开，见机行事。说说那个叫洋洋的女孩，高挑的个头，漂亮的脸蛋......三年内来做了十几次超声，我们算是“老熟人”了。我每次见她都习惯地说：“洋洋，你又来了？”她就略带羞涩笑着回答我的问题。洋洋，住院病例里记录的孕产史是G7P1A6L0，即怀孕7次流产6次早产1次无孩子。她曾经年少无知，四处开花招蜂引蝶，现在28岁，结婚了，想给老公生个孩子，安稳过日子。但是老天要惩罚她曾经的放荡不羁，最后这一次怀孕是在前年，因为宫腔黏连继发性闭经做了4次宫腔镜手术后勉强怀上的孩子。早孕超声检查时我了解了她的病史，怀孕之前几次超声都显示内膜很薄，只有5-6毫米，而且是用药才来月经。内膜很薄的子宫就像贫瘠的土地，即便是种上种子也不一定能存活，即便是能存活也不一定能坐住胎，即便是能勉强坐住胎也不一定能撑到最后......洋洋就是那个勉强坐住胎没撑到最后的。她28周早产（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胎盘植入，大出血，休克，大夫选择了紧急介入手术子宫动脉栓塞，才保住了她的性命和子宫。她逃过一劫，临出院前来做超声，很虚弱的样子，说*门关前走了一遭，今后不打算再要孩子了，她对象也同意抱养一个......但是，三个月后她又出现在我面前（年轻的生命很容易满血复活）要重新评估子宫内膜情况，看能不能再做宫腔镜，因为她还是不用药不来月经。上次的意外怀孕让她对宫腔镜盲目充满希望，对自己对大夫对未来能有个自己的孩子还抱有幻想。正常子宫内膜是随着月经周期发生脱落以及厚薄变化的，月经前期内膜最厚可达12-15毫米，月经过后变得很薄，只有4-6毫米。月经就是孕育生产过程的演练，子宫内膜就是土壤，受精卵是种子，在土壤里种植生根发芽长大，然后瓜熟蒂落。经过这几次频繁的刮宫流产以及早产，洋洋的子宫内膜严重受创，基底层几乎失去再生能力，所以宫腔黏连不来月经。就像土壤被洪水冲刷得越来越贫瘠，裸露出岩石和砂砾，即便是有种子进去也不可能生根发芽。即便是有超能的种子种进去，薄薄的土壤不足以供给营养，只有扎根到砂砾岩石层----就是胎盘的血管伸入到子宫肌层，形成胎盘植入。正常胎盘的娩出就像树根（胎盘）连带土壤（内膜功能层）一并拔出，内膜基底层不受影响，很快会自行修复。胎盘植入时树根扎进岩石层，子宫肌层不能像内膜一样自行脱落，强行剥除胎盘就得切断胎盘的血管，这血管又像钢管，会血流不止，不采取紧急措施，就会失血性休克。所以产科大夫一遇到胎盘植入的病例就如临大敌，若处理不及时轻者子宫不保，重者性命不保。洋洋上次就算幸运，大夫尽力保住了她的子宫和性命。我每次给她做检查时都劝她：“洋洋，你现在着急的不是怀孕，而是要调理月经，让内膜充分恢复好，恢复有营养有功能的状态。依你现在内膜这个状态，即便是怀上孕也会像上一次一样，甚至会比上一次情况更糟糕更危急，真的会搭上性命的。只有你的月经正常半年或一年以后，内膜足够厚月经量足够大，你再怀孕才可能坐住胎。否则我不建议你现在怀孕。”内膜不是你想让它增厚它就增厚，月经不是你想让它来它就来的，大夫用药之后也没见好转，洋洋又坚持做了两次宫腔镜，效果不好就再没见过她，或许就认命了同意抱养个孩子了，或许还医院治疗去了。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总之，通过这两个事，我想说的就是：1、青少年的性教育很重要；2、如果性教育缺失，后果很严重；3、性教育很有必要，但是很难，不是一般的难；4、实在没法言教身教的话，就只好借助于书本和网络知识了。
对青少年，要讲解有关男女生殖器官的形态学和生理学知识；
讲解月经、遗精现象及其生理意义和保健知识；
如何正确看待自慰问题的教育，青春意识的正确引导；
提供少男少女坦然、直率正常交往机会，发展同学之间正常的友谊，促使他们形成抗拒性诱惑和妥善处理两性交往等问题的能力，防止早恋和性犯罪；
对女孩还要加强自身保护的教育。
避免在孩子头脑中形成“性”就是很“污秽下流”的印象，尽量采用“学术名称”，或者借用教材、录像带等资料进行教育。
以上是我摘抄的一段，纸上谈兵列个纲要，说得很有道理但等于啥都没说，因为没有教我们具体怎样做。具体怎样做呢？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身教；只能让看到这篇文章的孩子和家长，自己参悟去了。以此文献给天下父母，愿每一位孩子健康成长。
编辑：何芸熙棒棒菌图：Pexels
来源：杏林苑.医生社群作者：杏林姐姐（一位妇产科医生）————/END/————写留言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