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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4 19:17:00

翻开阿城的《遍地风流》,头一个感觉,就是题目起得真好。阿城在自序里写道:“青春小说在中国,恕我直言,大概只有王朔的一篇《动物凶猛》,光是题目就已经够了。”阿城没好意思说《遍地风流》是青春小说,反倒夸了人家王朔,这样的谦虚就令这篇自序不凡了。恰好王朔也谈过阿城,说:“我以为北京这地方每几十年就要有一个人成精,这几十年养成精的就是阿城。若是下令,全国每人都必须追星,我就追阿城。”在我看来,《遍地风流》正如题目一般,遍地风流,青春,太青春了。

《遍地风流》阿城著

作家出版社年

什么叫青春,什么叫年轻呀?阿城写,当年队上闹洞房到半夜,第二天天还没亮,新媳妇就跑到场上独自大声控诉新郎倌一夜搞了她八回,不知道是得意呢还是愤恨。队上的人都在屋里笑,新郎倌还不是天亮后扛个出头上山,有说有笑地挖了一天的地?这就叫年轻。每次看到这个段落,我可以反复读好几遍,真让人羡慕呀,似乎七八十年代才有青春,而我们这代人没有。私以为,那种年轻气盛的元气,是要在劳动里体现的。我们现在吃大米,谁能记起来七月烈日当头割稻的汗流浃背呢?我出生的那天,我爸和我爷爷奶奶就在大太阳底下割稻。到我们这辈,机械取代了所有手工劳作。我们成了时代浪尖上的懒虫。

说回阿城。他的文字质地极好,王朔说他的文字是“那种油全撇开只留下一汪清水的。”如果说他的明朗师承自汪曾祺,那么他的幽默只能说是无师自通。读完整本《遍地风流》,我记不清自己被逗笑了多少回,那种笑有会心一笑,也有控制不住哈哈大笑,合上书还能一个人傻乎乎地笑很久,甚至一想起来就可以当成段子在聚会时讲给别人听,惹得全场一起笑的。他的幽默往往就一句话,跟一株狗尾草一样,准确无误地挠中你的胳肢窝。一句话或者一个词,让整篇文章有了理由,就像一株狗尾草让整草地有了理由。

举个例子。比如,阿城喜欢写屎尿屁,生殖器,尸体等等。但读这些文字完全不感觉脏,反而妙趣横生。比如太行山上一种民俗叫做“天骂”,家里丢东西了就对着天咒骂小偷,不多晌小偷就把东西悄悄还回来。他写:“小燕于是凡有天骂便仔细听,渐渐也懂得了男女之事,因为天骂的精华,无非是详细描述人体器官及其功能,上至祖先,下及孙儿,所谓诅咒,无非是器官的功能不得顺利发挥,或没有结果,或很困难,或,等等等等。”阿城认真,几乎在用博物学的态度研究天骂,几个“或”字看似信口胡说,却非如此排比不可,尤其那最后一个“或”字后的逗号,有一种因为禁忌而欲言又止的味道,自带一种满堂大笑的氛围感。

有两篇写屎尿屁的文章令我印象颇深。能写好美食,不难,写好屎尿屁,才难。一篇是《厕所》,老吴很关心紫禁城里古人是怎么上厕所的,后来搞清楚了,“原来古人是用桶,桶底铺上炒焦了的枣儿,屎砸下去,枣儿轻,会转圈儿,屎就沉到底下。焦枣儿又香,拉什么味儿的都能遮住。”这就是见闻了,阿城果然是各地风土人情没有不懂的,旁门左道都有鼻子有眼儿的。这说法一出来,管它真的假的,我愿意信,还自带一股子枣香。关键是这篇文章结尾,写老吴上公厕没带手纸,结果公厕里四个坑上的也都没带手纸,于是这一行五个人就这么蹲着,瞎几把聊等下一个进来的人也许有纸。结果等了一个钟头都没进来人,老吴突然就站来起来。小说最后的一句话是:“老吴系好裤子,说,我的晾干了。”

另有一篇《大风》,老齐去了五七干校,负责掏粪晾在场上,还要提防猪和狗偷吃。这“猪和狗,都有背景,不是好惹的。猪是贫下中农的猪,狗呢,也是贫下中农的狗。”又要看好粪,又不能打贫下中农的猪狗,这工作两头不找好,老齐就老是挨批评。粪干了以后要捣成碎块,老齐就干得很认真,“再砸,粪干由黑边赭。再砸,由赭变*,变金*,变象牙白,呈短纤维状,轻轻的,软软的,有一股子热烘烘的干草香气,像肉松。”这哪是写屎,这都是在写做蛋糕了。好了,接下来的转折谁也想不到。起风了,突然间就很大。粪都在天上。“老吴,老齐,老孙,猪,狗,都望着天上。他们觉得,好久没有抬头看过什么了。”精彩不精彩?太有画面感了。不是“粪飞上了天”,而是“粪都在天上”。用一种状态取代了动作,措手不及的感觉一下就出来了。老吴,老齐,老孙,都望着天上也就罢了,连猪,连狗,也都望着天上。荒诞感就出来了。“他们觉得,好久没有抬头看过什么了。”这更是对一个时代的抽象概括了。

阿城有一篇是写火葬一个郭处长。但因为他太胖了,烧不动,外面都炸了肚里还没有熟。“于是一个知青跑回寨子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回来说,要撒*豆,或者花生。”于是到县里批条,到物资处拿花生*豆等等,一半撒上郭处长的身体,分出的另一半,“四个知青另起了一堆火,烧到白炭的火候,将花生*豆慢慢地烤吃。”这完全是一种喜剧的写法,火化尸体本是组织派下的任务和考验,可在那样一个年代,在那样一群年轻人眼里,只有吃为大。还“慢慢地烤吃”,他们旁边根本不是尸体,是西湖啊。只有年轻人才这样对酒当歌。在火葬的尸体旁边吃烤花生*豆,太因地制宜了,太幽默了。这让我想起前几天看《闪光少女》,有个段落是女主角在琴房用饮水机涮火锅被通报批评了以后,一个镜头切到琴房里,她拿着一卷发棒,卷发棒顶端套着锡箔纸,正津津有味地烤着铁板夹肉。鲍鲸鲸太因地制宜了。如果你让主角是个男的,拿一卷发棒试试?不自然吧,除非是想造就男主角是个娘炮的喜剧效果。

阿城惯用白描,很少用比喻,但只要一用,了不得。比如他在《春梦》里写到安直暗恋的女孩,“晓霞说话的时候,手指像饿了的蚕,轻轻抖”。这句话极传神,那样一个活脱脱的少女,是用手指的微胖和微抖塑造出来的。哪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手可以像饿了的蚕?胖女人的手指大概只能形容为五根粗壮的胡萝卜,没有那种因为年轻饱满而有的晶莹剔透。谁见过饿了的蚕那种抖是怎么抖的?这就是生活阅历,阿城见过,所以写得出,写得传神,所以能让没见过的我们也能感受得到。

还是这篇《春梦》,安直第一次遗精,阿城是怎么描写的?“先慌了一阵,好像是打破了一个暖壶,又觉得像买回家来一个瓜,好好的,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坏的。”了不起吗?这也罢了,后面还有更绝的,“后来和一两个同学聊到这黏糊糊的东西,渐渐安静下来,就好像臭豆腐明明是坏了的豆腐,却不是坏豆腐。”就不说形似神似和韵律感这些大白话了,这样的比喻自带一种朦朦胧胧的困惑,跟少年遗精时的感受一模一样。阿城体会过,所以他会写:“理会到感觉,写出来的不是感觉,而是理会。感觉到感觉,写出来才会是感觉。”

这个能打全套结婚家具,能做电影美工,能自己组装骚红篷车的阿城,我服。

文|马暮暮

编辑|乌鸦鸦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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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就是这样,会静静地突然想到忽略了极熟的东西。我有一个朋友一天忽然说,好久没有吃醋了,当即到小铺里买了一瓶山西老陈醋,坐在街边喝,喝得眼泪流出来。”

马暮暮

遍地风流干瓶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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