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敦邦绘·吴月娘
话说正月的一天，当夜听经后吴月娘和尼僧王姑子一炕睡。王姑子问：“你老人家怎的就没见点喜事儿？”月娘道：“八月里，因楼梯里一脚蹑滑了，把个六七个月身扭吊了。半夜里吊在马桶里，点灯拨着瞧，还是个小厮儿。至今再难见什么孩子来！”王姑子说：“我的奶奶，可惜了，你老人家养出个儿来，强如别人。看前面六娘生了个儿子，何等的好。”月娘道：“他各人的儿女，随天罢了。”王姑子道：“不要紧,俺每同行的薛师父，一纸好符水药。前陈郎中娘子，也是中年无子，小产了几胎，也是吃了薛师父符药，如今生了个小厮儿！只是用着一件物难寻。”月娘便问：“什么物件儿？”王姑子道：“用着头生孩子的衣胞，拏酒洗了，烧成灰儿，伴着符药，拣壬子日，人不知鬼不觉，空心用黄酒吃了。算定日子儿不错。至一个月就坐胎气，好不准。”吴月娘心被说动了，叫王姑子明日去请薛姑子，整治符水，又与王姑子银子，另寻头生男孩的衣胞。有了银子，王姑子一口答应，还说：“难得你明日另养出来，随他多少，十个明星当不的月！”月娘还咐嘱王姑子休对人说。到了四月，薛姑子符药“种子灵丹”，王姑子整治的头男衣胞，交于月娘，要她在壬子日，用酒吃下，晚夕与官人同床一次，就会有胎气。王姑子还献功说：“薛师父悄悄给了熟老娘银子，才得到这件物儿（指男衣胞），熬明矾水，打磨干净，两盒鸳鸯新瓦泡炼如法，用重罗筛过，搅在符药一处，才做出来。”月娘又给各人二两银子。夜间，月娘手摩“种子灵丹”，不胜喜欢，放在鼻边闻闻，满口津津香唾，果然脐下热起来，到了四月二十二日（壬子日前一日），月娘月经尚未净，把西门庆推到潘金莲房中去睡。第二天（壬子日）吴月娘对天祷告后，用酒化服“种子灵丹”，后又吃了王姑子做好头胎衣胞的末子，虽然难吃差一点呕出来，但为了怀胎生儿子，眼都忍红了，强用酒吞完。夜间，和西门庆畅美睡了一夜。果真怀上了孩子，这就是西门孝哥儿的由来。悬玄的”种子灵丹”
王姑子、薛姑子的一套求胎方法，连《金瓶梅》作者自己都不相信，书中作者评说姑子们：“背地里说釜念款，送暖偷寒，其么事儿不干出来，十个九个,都被他送上灾厄。”又说:“若教此辈成佛道，天下僧尼似水流。”姑子们只是为了“银子”。众所周知，只有女性卵子和男性精子结合成受精卵，才会妊娠。女性成熟卵的排卵是周期性的，一般情况下，排卵是在月经的第14天（如月经周期为28天，即在一次月经的前14天。一个妇女只在排卵前后4-5天内性交最易受孕。现代医学证实，气候、营养或劳动、环境条件改变，以及精神刺激等都能使月经周期发生改变。因此，壬子日并非是所有妇女的排卵日，而王姑子要吴月娘，以及后来求她的潘金莲，都要在壬子日吃“种子灵丹”和头胎衣胞，当夜性交才有效，不是很悬玄吗？另外，四月二十二日吴月娘月经尚未干净，四月二十三日吴月娘月经刚干净，如吴月娘平时月经周期正常的话，更本不可能当天就排卵，当天与西门庆同房，卵子和精子的结合成受精卵的可能几乎没有。所以，王姑子、薛姑子一套求胎方法是骗人的。但在书中，吴月娘的确在天正月二十一日生下西门孝哥。只有二种可能，一种是吴月娘在当年四月份的月经周期，四月二十三日后又和西门庆有过房事，而受孕的。因为四月下旬、五月上旬西门庆还在清河县，到五月下旬才去东京向蔡京拜寿。另一种是《金瓶梅》作者，明知二个僧尼姑子胡扯，干脆故意成全她们的“胡扯”,在书中让吴月娘怀孕。在现代医学中，有一种叫“安全期性交避孕法”，此法是利用精子和卵子在排出后，均不能生存很久的生理特点为根据，从而通过避免在排卵期前后发生性交，以达到避孕的目的。即月经前后7~10天不易受孕，称为安全期。因此，如能根据排卵的日期，制订在安全期性交，而在不安全期不性交，即能达到避孕的目的。可见，吴月娘四月二十三日（月经结束第一天）和西门庆房事，肯定不会受孕的。头胎衣胞的功效
求胎药中，除了薛姑子的“种子灵丹”外，还用了王姑子头胎衣胞，取于“胎”的联想，起心理暗示作用。在唐代孙思邈《千金方》上，已提到用“初生孩儿胞衣曝干焙研细末，日日傅目眦中”，来治疗“目赤生翳”。中药专著最早收载人类胎盘的是唐代陈藏器《本草拾遗》，记载将人类胎盘与脐带分开。胎盘药名人胞，又称胞衣，主治“血气羸瘦，妇人劳损，腹内诸病渐瘦者”；而“初生脐带”则可“烧未饮服止疟”。据《药典》记载，胎盘药材名“紫河车”。脐带药材名“坎气”。两者均由新鲜胎盘经反复冲洗或漂洗，放沸水中略加蒸煮，再烘烤干燥而成，略有腥气。中医理论认为，胎盘味甘咸、性温、无毒，功能补气养血，滋肾益精，为一种著名滋养、补益、强壮中药。尤因来自血肉有情之物，又出诸母体即与人同气相求，所以调补机体，振奋生机效果特佳。中医临床上应用紫河车来治疗虚劳羸瘦、病后伴虚、脾虚少食、肺虚咳喘、骨蒸劳热、盗汗自汗、男女不育、遗精阳痿、产后缺乳等。近年来，也有报道用新鲜口服胎盘治疗妇科疾患，如子宫发育不全、子宫肌炎、机能性无月经、子宫出血、产后缺乳等，均疗效卓著。这样看来，王姑子用头胎衣胞也不是“空穴来风”之谈。不过，现在临床应用的胎盘，都是用新鲜胎盘用现代科学方法处理提取有效成分，保存了其生物活性。因为胎盘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有机体，由蛋白质（如球蛋白、白蛋白等）以及胨、多肽一类，还有凝血因子、多种类固醇激素、多糖、维生素、钙盐等组成。在古代，用烘焙烤干成未方法，其是否还有生物活性功效？就很难说了。姑子的“求胎药”倒底灵不灵，只有《金瓶梅》作者知道了，他文中是灵的，吴月娘果真怀孕了。但他心中又是不灵的，写道“若教此辈成佛道，天下僧尼似水流”，又说“十日卖一担真卖不得，一日卖三担假倒卖了”。从现代医学来看，这姑子的“求胎药”科学性是没有的。《金瓶梅》插图·吴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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